在拍攝期間，導演有被中國當局阻擋嗎？有沒有正面衝突的經驗？

平常我在北京拍艾未未時，並沒遇到什麼麻煩。因為我大部分都在他家裡，或在他工作室拍。一開始（中國當局）對他的監視沒那麼嚴格。拍了六個月後，他們才把攝影機架在他門口，但我覺得他們沒太注意我，不知道我到艾未未家是幹嘛的。但我跟艾未未去成都時，就遇到一些麻煩。比如我們去派出所立案，或在其他地方拍艾未未談他被警察打的事情。那時我肯定有碰到問題。因為我在拍的時候，他們都不想讓我拍。

 

導演是怎麼開始跟艾未未接觸？去中國前知道他是誰嗎？

我去中國前不知道艾未未是誰。我2006年搬到中國，2008年12月才見到艾未未。那時我一個朋友在幫他策展，她請我去幫忙拍攝記錄。我第一次見到艾未未，就是拍他的展，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好的開始。因為我們這三年所有時間，我們的關係就是我拍他。

 

在知道中國許多維權人士的下場後，是否擔心自己的安全？

我一般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為我是註冊的外國記者。我看其他外國記者即使在工作中遇到麻煩，最厲害的情況就是他們（中國當局）不給你簽證，或將你遣送回國。我覺得艾未未和他周圍的人，處境都比我危險許多。我會擔心，就是擔心他們，可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當然還是希望不要被抓，但我更擔心他們。

 

在中國碰到最無法接受的事是什麼？

空氣汙染比較難接受；另外就是網路的審查，因為在美國沒這問題，但這也不算大問題，很容易就能「翻牆」。當然人權的情況也無法接受，但我覺得所有國家都有這種問題。

 

艾未未去年被抓，下落不明時，你從何得知消息？有試著連繫他嗎？

我是從Twitter得知的。大概在他被抓一小時左右，艾未未的助理在Twitter發文。我用Skype打給他們確認，他們也不知該怎麼辦。我聽說他們（中國當局）後來到艾未未的工作室把很多東西拿走，也將很多人帶走。艾未未被抓那天，那時我人在紐約是半夜，我一直掛在Skype和Twitter整夜沒睡，也跟很多北京的記者和艾未未身邊的人聯繫。跟艾未未親近的人陸續被帶到派出所，那是非常可怕的一天，是我拍他這三年來最恐怖的一天。

 

本片目前在哪些國家放映過？各國觀眾看完電影有何感想？

這部片已在好多國家放映，透過影展和院線發行都有，多到難以計數。比如在南美洲和歐洲好多國家，另外還有美國、南非、俄羅斯和台灣。大部分的國家不只有影展，還有院線發行。觀眾的迴響是我最開心的事。首先他們都會覺得自己更加認識艾未未。在看過影片之前，很多人可能不認識他，或者只看過一些文章介紹，並不知道艾未未是何許人也。再者就是更了解中國，看到一些中國不能被看見的面向，看到他們沒看過也沒想過的一些事情。

 

最普遍的感想，這部分也是我最喜歡的，就是觀眾會說：我們需要言論自由／我們需要保護這些事情／我們需要法治／我們需要勇敢表達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聲音。另外也有人覺得，社群網站也有可能改變自己的世界。所以我覺得很多人看艾未未是看他這個人、這樣一個中國人，他們也看到一個很勇敢的典範，激起他們也想改變自己的社會、在他們的國家保護言論自由。所以很多觀眾覺得艾未未的故事特別適合他們看。

 

這些想法是透過網路或直接跟導演表達？

都有。如果我在的話，很多人會這樣告訴我。有時有人會流著淚跟我說，希望他們國家可以有更多的人看見這部電影。真的如此，在很多不同地方都會這樣。但也有很多人是上Twitter發表這些想法。所以我很希望更多的人上艾未未的Twitter，分享他們的觀後感，讓艾未未看見。因為現在他無法出國，這樣他在北京也能看見各國觀眾對他的故事有何感想。

 

各國觀眾在看這部片前知道艾未未嗎？

我覺得世界上都是這樣，有一部分沒聽過艾未未，也有部分知道一點點。大部分是聽過他的名字，但不了解他是誰，他是幹什麼的。但我也知道很多人，比如跟他有好幾年合作關係的人、他的助手，他們看過影片後告訴我，有些事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所以我覺得這部片很豐富，因為艾未未有好多面向，很少人了解他所有的活動、他的背景、他的藝術，和他與家裡的關係。我花了三年記錄了很多人很少知道的艾未未。

 

這部片有沒有特別想給哪個人物或國家看？

我沒想過這部片是特別為了哪種人拍。我最想做的片子就是最吸引人、最好看、最真誠的片子，這樣就會有各種各樣的觀眾喜歡。當然現在我特別想給大陸的人看，也想給國際上的政府、藝術家看。我覺得這部片真的適合很多人，但拍的時候，我沒想過是要給美國人或中國人看，就是想給國際的觀眾看。

 

在艾未未眾多創作中，有沒有導演最喜歡的作品？

「葵花籽」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因為這作品表達了他很重視的一個部分，就是Diversity（多元）和Individual（個體）。一億顆葵花籽都是由一個個人手工彩繪而成，光如此就令人想很多事情。我覺得他的作品不能只有一種解釋。他的藝術較神秘，有多重意思，所以我很喜歡。

 

導演提過艾未未很幽默，這三年相處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我們從網路上就能看見他很多幽默的個性。比如今年，他在網路開了一個WeiweiCam，他把監視鏡頭轉向自己，不論他在用電腦或在床上，二十四小時都可以在Weiweicam.com看到他。我覺得他就是在玩警察的監視，感覺像是說：「好，想看就隨你看！」我覺得這樣的態度就跟別人不一樣，有幽默，也有藝術的想法。既然當局想監視，他也沒問題，就監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