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黑色歌德蘿莉裝，手持威猛不遜於電鋸的蕾絲洋傘橫行無阻，為一雪母親血海深仇而上天下海追魂奪命──由日本美臀女王秋山莉奈所主演，即將在金馬奇幻影展上映的《超萌女殺手》是近年來這一波隱隱抬頭的日式虐殺電影（Splatter Film）全新之作。

近年來在金馬影展、高雄電影節、片商CatchPlay接力交棒之下，從《東京殘酷警察》、《吸血鬼大戰科學女怪人》、《鋼鐵藝妓》到今年金馬奇幻影展的《超萌女殺手》、《極道兵器》、《地獄駛者》，已為台灣觀眾引進了眾多結合惡搞胡鬧與血腥殘殺的日式虐殺電影，親眼見證了在血濺七尺、開腸破肚間不禁捧腹大笑又鼓掌叫好的瘋狂黑色幽默。

這些極具DIY手工質感、同時又大玩天馬行空創意的日本低成本獨立恐怖電影，雖然每部掛名的導演各異、電影主題各有不同，其中卻又隱隱暗藏著系出同門的一慣手法，從《鋼鐵藝妓》井口昇、《東京殘酷警察》西村喜廣、《吸血鬼大戰科學女怪人》友松直之、《極道兵器》坂口拓、《人肉機器》山口雄大等導演均一脈相承，彷彿從一個模子中所打印出來，共有著近似的電影語彙與血腥喜好。

這批年紀相近、約莫四十歲前後的日式虐殺導演們，多半不是傳統電影體系下從最底層一步一步熬出頭，不僅出身背景與一般電影導演大相徑庭，也各自在專精領域有其獨到之處。

井口昇是從A片界出身，自九零年代起至今已執導過上百支A片，「最終性器夏目娜娜」一片還曾奪下2005年SOD大賞最優秀Rental賞，對女體曲線的捕捉與呈現自是過人一等；與井口昇出道背景相似，友松直之則是漫畫家內田春菊旗下助手出身，日後轉為投入粉紅映畫界擔任編劇，曾執筆、執導過許多成人片與流氓電影；坂口拓卻是武打演員出身，曾於2008年漫畫改編的《魁男塾》中自編自導兼主演，除主演過北村龍平的《千年決鬥》Versus之外，亦在他執導的《哥吉拉：最後戰役》中擔任動作協力，並精通八極拳、拳擊、泰拳、綜合格鬥技等多項武藝，自稱曾在山中修行時徒手殺熊、在池袋大混戰時一人打敗數十名敵人云云。

這批導演多半自學生時期便開始投身於自主電影的製作，也多是在北海道夕張奇幻影展上摘下獎項而嶄露頭角，更因彼此出身背景天南地北，加上私交甚篤，合作拍攝起電影來反而更能互補有無、發揮所長。如坂口拓與山口雄大便共同執導了《極道兵器》，西村喜廣與友松直之也共同執導了《吸血鬼大戰科學女怪人》。

更有甚者，井口昇、西村喜廣與坂口拓三人更在去年合力執導出一部《戰鬥少女 血之鐵假面傳說》。電影分為三個章節，每一位導演分別執導其中一章之外，更依專長不同而區分職務，由井口昇擔任總導演，負責統合三人各自的創意與劇情，專精於特效化妝的西村喜廣擔任特效監督，坂口拓則專門掌管武打動作，將三人各自迥異的專長領域結合為一。

而在這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日式虐殺導演中，則是以西村喜廣為軸心，貫穿統合了他們的絕大多數作品。

西村喜廣從中學生時代便開始獨力拍攝自主電影，在摸索之中無師自通學會了攝影、燈光、美術、特效化妝等等電影製作技術。然而最早啟蒙他日後立志投身虐殺電影界的，不是喬治羅梅歐等前輩大師的經典恐怖片，而是在他還是小學生時所看到的一幅達利筆下畫作。畫作中人體扭曲變形的超現實畫風始終影響他甚鉅，也成為他往後血腥恐怖特效的最大靈感來源。

從《吸血鬼大戰科學女怪人》、《超萌女殺手》中斷頭斬首、血流成河的諸般殘酷景象中可能很難想像，西村喜廣在大學時期主修的竟然是眾人欽羡的法律系。受其法律背景所影響，他平常在看電影與讀恐怖雜誌之外只收看新聞節目，他更將自身對電影、恐怖文學的喜好，加上對社經議題的關注與不滿，三者全都融會投入到其電影作品中那一記記手起刀落所飛濺的血珠之中。

大學畢業之後，西村喜廣進入廣告公司任職，待在廣告製作的第一線學習拍攝實務，終於在1995年以自主電影《限界人口係數》摘下夕張奇幻電影評審團特別獎。終於如願實現長年的電影夢，西村喜廣旋即從廣告公司辭職，在諸多電影拍攝現場中擔任燈光與特殊造型。值得一提的是，西村喜廣與實驗異色導演園子溫自大學時期以來便是一同拍攝自主電影的同窗好友，而舉凡園子溫所執導的《自殺俱樂部》、《紀子‧出租中》、《愛之剝脫》、《死魚》等片，其特效化妝也均是由西村喜廣所一手包辦。在園子溫於國際影壇的聲勢水漲船高之同時，西村喜廣也連帶地逐漸闖出名號。

除園子溫執導電影之外，西村喜廣一連操刀了日式虐殺同輩導演井口昇、山口雄大、坂口拓等多部作品的特效化妝，甚至連松尾鈴木的《歡迎來到隔離病房》、主流商業電影《L：最後的23天》等片也邀他跨刀，讓西村喜廣的大名頓時傳遍了電影圈。西村喜廣從此被尊為日本恐怖特效大師，與曾為喬治羅梅歐打造出《活死人的黎明》等片的特效化妝大師湯姆薩維尼（Tom Savini）相提並論，譽為「日本的湯姆薩維尼」不說，影壇中更創造出「殘酷效果」（Gore Effect）此一全新電影名詞，用來描述西村喜廣手中所打造出維妙維肖的血腥特效。

在長年為他人作嫁之後，西村喜廣也於2008年正式轉任導演，交出了他執導長片處女作《東京殘酷警察》，將他對當代社會的不滿與挫折全都一股腦融入片中，因而一鳴驚人地摘下了多項全球奇幻影展大獎，並接連執導出《吸血鬼大戰科學女怪人》、《戰鬥少女 血之鐵假面傳說》、《地獄駛者》等片。

在此同時，西村喜廣也沒有遺忘他的老本行──特殊化妝。前文中提到的眾多日式虐殺電影，包括此次金馬奇幻影展上放映的《超萌女殺手》、《極道兵器》、《地獄駛者》，其特殊化妝幾乎全都是出自西村喜廣之手。也無怪，不論導演一職上掛的是誰的名號，觀眾總能在這一批日式虐殺電影中覓得似曾相識的共通符碼。

而井口昇與西村喜廣2008年在紐約片商Media Blasters旗下Tokyo Shock廠牌所接力推出的《機關槍少女》與《東京殘酷警察》兩片，也成了近年來這一波日式虐殺勢力之濫觴，影響無數同輩導演起而傚尤。

《超萌女殺手》自然也不例外。武打演員出身的導演小原剛現在年僅36歲，曾於特攝影集「獅子丸G」、遊戲改編電影《性感女劍士》中擔任動作指導，《超萌女殺手》才是他執導的第二部作品，電影中便已繼承了井口昇、西村喜廣等一脈相傳的招牌虐殺印記。與《鋼鐵藝妓》等片同樣是以戰鬥女子為主題的殘酷動作電影（Girls Action Movie），同樣請到寫真女星（Gravure Idol）獨挑大樑，情節角色設定上同樣帶著濃厚的日本動漫色彩，《超萌女殺手》在血如泉湧、斬首斷臂中仍不忘時時插科打諢、搔首弄姿一番，展開一場宛如《追殺比爾》式的奇幻殘殺復仇劇。

全片無疑是一場集合了荒謬、血腥與惡趣味的怪異宴會，這廂穿著水手服的女子高校生一邊開槍、一邊打手機跟男友談情說愛，那廂色瞇瞇的中年老師在半空上飛舞打鬥，甚至就連學校拖把都能成了克敵制勝的利器，諸般詭譎莫名又處處格格不入的奇特景象直教觀者看得目瞪口呆。而女主角秋山莉奈手中那一把看似優雅的蕾絲洋傘，時而化為捲動利刃斷肢殘臂無堅不摧，時而變成防彈機關槍在槍林彈雨中瘋狂掃射，導演更在東西方動作電影中吸吮養份，將《駭客任務》子彈時間、下腰躲子彈與吳宇森式近距離槍鬥全都一股腦地派上用場。

此派日式虐殺電影從不講究精緻攝影品質，多半棄傳統膠捲不用而改採便捷低廉的數位攝影，故事情節本身也無須太過鑽研深究，沒有合理必然的起承轉合，主人翁只在電玩式關卡中一一過關斬將，只求殺得夠精彩夠痛快便心滿意足。導演、劇組甚至不會刻意去掩飾拍攝時的斧鑿痕跡，哪一場戲是改用替身上陣，哪一場戲又是靠吊鋼絲才得以在半空上擺盪飛舞，觀眾只要一眼望去便了然於胸。

沒有巧奪天工的鏡頭運動或精心編排的對打殺陣，那份因不精緻與不完美而十足理直氣壯的手工質感，才是觀賞《超萌女殺手》一類電影時最值得玩味之處。

【文／Quiff】